成都府的晨雾比嘉定府更浓些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整座城池。
府衙前的广场上三天前搭建的祭天台已覆上一层薄霜十二根朱红立柱撑起的穹顶下黑龙旗在风里猎猎作响旗角扫过台边堆积的五谷——那是四地百姓连夜送来的新米、黄豆与麦穗颗粒饱满得能榨出晨露的清冽。
王九击站在台后的偏殿里指尖摩挲着玄色王袍的领口。
袍子是二十个绣娘赶制的领口的黑龙比战袄上的更显狰狞龙鳞用金线勾边在烛火下泛着细碎的光。
王二叔捧着一顶简易的王冠走进来冠上没有明珠只嵌着七颗打磨光滑的墨玉是从成都府一座废弃道观里寻来的旧物。
“大哥吉时快到了。
”王九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穿着与王九击同款的玄色劲装腰间悬着那柄曾劈开清军副将头颅的长刀刀鞘上的血迹已被磨得淡了却依旧凝着股铁血气。
王九击转过身看着弟弟眼里的红血丝——为了筹备这场仪式王九波已三天没合眼既要核对四地送来的祭品又要安排一万八千将士的站位连吃饭都是蹲在广场角落扒拉两口。
王二叔将王冠轻轻扣在王九击头上墨玉贴着额头传来一丝凉意。
“当年在王家村哪能想到有今天。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颤。
偏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甲叶摩擦声像秋风吹过麦田。
王文捧着一卷明黄卷轴快步进来卷轴上“劝进表”三个字是他用小楷写的末尾签着四地官员、十二营将领还有三百多个百姓代表的名字密密麻麻的字迹里能看到孩童歪歪扭扭的涂鸦也能看到老人颤抖的指痕。
“大人将士们与百姓都已列队就等您登台了。
”王文的声音有些激动他胸前的锦缎官服还是第一次穿领口的盘扣系得有些紧勒得他呼吸都带着颤。
王九击点点头提起王袍的下摆跟着王九波走出偏殿。
晨光恰好刺破云层将祭天台染成一片金红。
台阶下一万八千黑风军将士列成方阵黑龙战袄在阳光下泛着墨色的光腰间的佩刀斜挎着刀把上的晨露折射出冷冽的锋芒。
方阵两侧是自发赶来的百姓老人们抱着刚蒸好的馒头孩童举着用黑布缝的小龙旗还有妇人将自家织的棉布挂在广场的栏杆上风一吹棉布上的稻穗图案便跟着晃动像一片流动的金黄稻田。
王九击踏上台阶时整个广场突然安静下来连风都停了只剩下远处传来的鸡鸣。
他一步一步往上走每踏一级台阶就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有跟着他从王家村出来的老弟兄;有在资州驿站见过的守备营营统他脸上的伤疤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手里握着那把王九击夸赞过的环首刀;还有成都府的老郎中他穿着杏黄色的医袍怀里抱着一个药箱药箱上还系着给伤员包扎用的布条。
走到祭天台顶端时王九击转过身目光扫过台下的人海。
玄色的王袍与百姓的布衣交织在一起像墨色的浪涛裹着人间的烟火气。
王九波捧着祭天的酒坛走到他身边酒坛是粗陶做的上面用红漆画着五谷图案坛口飘出的酒香里混着新米的清香。
“吉时到——”礼官的声音穿透晨雾带着穿透力的洪亮。
王九击接过酒坛将酒缓缓倒在台前的祭天石上。
酒水渗进石头的纹路里泛起一层细密的泡沫。
“天地在上日月为证。
”王九击的声音响起没有用扩音的铜喇叭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里“吾王九击本是四川农民因清廷苛政父兄饿死乡邻遭屠遂举旗起义。
两年来占威远县破嘉定府克成都城非为一己之私只为天下农民能吃饱饭能安稳睡一觉。
” 他的目光落在方阵末尾的几辆马车上车厢里装着从清军粮仓里搜出的账簿上面详细记录着官吏搜刮百姓的数目红笔圈出的“每石米折银三两”刺痛了每个人的眼——那是普通农户半年的收入。
“今四地百姓拥戴将士归心吾不敢违逆天命民心谨在此祭天称王号为川王。
” 话音刚落王九波突然单膝跪地将腰间的长刀横在身前:“臣弟王九波参见川王!愿为川王效死!”一万八千将士同时单膝跪地甲叶碰撞的脆响连成一片像惊雷在成都府的上空炸响。
“参见川王!”的呼喊声震耳欲聋惊得广场旁的老树上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起却又在不远处落下歪着头看着高台上的身影。
百姓们也跟着跪了下来老人们将怀里的馒头放在地上孩童们举着小龙旗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
王九击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两年前在王家村的那个雪夜他和王九波蜷缩在漏风的茅屋里啃着掺了草屑的饼子听着外面乡勇抢掠的声音那时的他们连活下去都是奢望何曾想过有一天能让这么多人对着自己跪拜。
他走下祭天台伸手将王九波扶起然后走到王二叔面前。
老人的膝盖刚碰到地面就被王九击一把拉住:“二叔你跟着我爹种了一辈子地又跟着我打了两年仗这礼我受不起。
”王二叔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松开叼着的烟斗声音哽咽:“九击不川王俺们终于有盼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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