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年秋。
关外的风已然带了刮骨的刀子。
倭奴的铁蹄虽未明目张胆踏遍每一寸土但那影子和腥气早已顺着南满铁路弥漫得到处都是。
乱世之人命比纸薄为了糊口啥腌臜营生都有人干。
马三便是这行当里的一个。
马三是旅顺口一带小有名气的“土夫子”说是名气也不过是同行里晓得他胆子大手下狠。
这年头墓是越来越难找了也越挖越邪乎。
马三不信邪他常挂嘴边的话是:“穷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阎王殿的门槛老子也敢踩三踩!” 那一日天阴得像块浸透了脏水的破抹布。
马三从一个老赌棍嘴里撬出个消息说旅顺口老铁山脚下乱葬岗子再往深里走有座无名的荒冢看规制不像寻常百姓家许是前清哪个破落贵族的坟。
马三心动了。
他寻了个由头撇下他那刚过门不到半年、眼神总带着怯意的媳妇秀儿揣上家伙事儿趁着夜色就摸上了山。
乱葬岗子野狗啃食的碎骨白森森的风穿过枯枝发出呜呜咽咽的鬼嚎。
马三啐了一口紧了紧腰间的粗麻绳步子迈得更快。
他马三怕穷怕饿怕被人瞧不起唯独不怕这死人地界。
按着那模糊的指点他在一片荆棘丛后真找到了那个被荒草几乎吞没的盗洞。
洞口黑黢黢的往外冒着阴湿的土腥气和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陈旧霉味。
马三侧耳听了半晌除了风声再无别的动静。
他划亮洋火点了盏简易的油灯矮身钻了进去。
墓道狭窄仅容一人匍匐。
壁上湿滑黏腻腻的不知是苔还是什么别的。
爬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是一间不大的墓室。
墓室中央赫然停放着一具柏木棺椁漆色斑驳但木质未朽显见是好东西。
棺椁样式古拙不似近代之物。
就在马三眼中冒出贪婪的光准备上前细看时他手里的油灯火光猛地一跳险些熄灭。
棺椁之上卧着一物。
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竟是幽幽的碧色。
那是一只白狐。
它静静地卧在那里仿佛与那棺椁本就一体眼神里没有野兽的凶光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人性化的哀戚。
它就那样看着马三看得他心头莫名一紧。
“呜……”一声低鸣不似狐吠倒似叹息。
马三汗毛倒竖猛地后退一步攥紧了手里的撬棍:“什么东西作怪!” 那白狐竟口吐人言声音清冷带着空灵的回响在这死寂的墓室里格外瘆人:“后生我乃此墓守灵。
墓主于我有再造之恩。
你若不动棺椁惊扰亡魂我指你一旁室内有金银数件足以让你度此乱世安稳余生。
” 马三愣住了。
狐仙?守墓灵?他听过这类传说旅顺口老辈人常讲深山老墓里常有精灵守护招惹不得。
可他从不当真。
眼下这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他心头的惊惧只持续了片刻便被一股更强烈的贪欲压了下去。
旁室财宝?骗鬼呢!这狐狸定是怕我动了正主的好东西拿话来搪塞我!真有好东西肯定都在棺椁里!说不定有啥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翡翠璧!他瞅着那白狐越看越觉得那哀戚的眼神是装出来的是怯懦。
“畜生也敢骗人!”马三狞笑一声眼中凶光毕露“老子倒要看看开了这棺能有什么报应!” 他不再犹豫举起撬棍就朝棺椁的缝隙插去。
那白狐碧色的眼眸中哀戚瞬间化为绝望继而是一种冰冷的决绝。
它仰天长啸那啸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狐鸣仿佛能穿透金石直刺灵魂深处! “嗷——呜——!” 啸声未落整个墓室猛地一震!头顶簌簌落下尘土碎石。
四周墙壁发出“咔咔”的机括转动之声。
“坏了!”马三心头一沉知道触发了机关。
他再也顾不得棺椁扭身就想往盗洞跑。
只见来时那狭窄的墓道上方一块巨大的断龙石正轰然落下! 马三魂飞魄散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个懒驴打滚在千钧一发之际从那仅剩的缝隙里滚了出去。
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断龙石彻底封死了墓室。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激起的尘土气浪扑打在背上。
他连滚带爬头也不敢回顺着原路亡命奔逃直到冲出盗洞感受到外面冰冷的夜风才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还活着他从那鬼地方逃出来了! 侥幸逃生的狂喜淹没了他。
至于那白狐那诅咒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畜生的话岂能当真? 回到他那位于旅顺口破烂巷尾的家天已蒙蒙亮。
秀儿见他浑身泥土脸色苍白吓了一跳忙打水来给他擦洗。
马三胡乱抹了把脸看着秀儿清秀却憔悴的脸想起怀里的几块从旁室顺手摸来的小金饼子心头一热将其塞到秀儿手里:“拿着回头扯块布做件新衣裳。
” 秀儿接过刚要说话却猛地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马三的脸瞳孔骤然收缩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里的金饼子“当啷”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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